南京雕塑协会:
1956年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并留校任教。196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雕塑研究生班。历任四川美术学院院长、教授。川美80年,最具院长风采、艺术家风度的教授,非叶毓山先生莫属。这不是我个人的见解,而几乎是每一个知道叶毓山的川美人的共识。先生不幸去世之时,聚集了与川美有关的海内外人士。当天我在《华西都市报》发表了一篇追悼先生的文章。
■《毛泽东汉白玉坐像》-北京毛泽东主席纪念堂中央大厅
我刚学画的时候,叶毓山的名字就是高山仰止。考进大学的前一年,叶毓山教授就以创作毛泽东纪念堂汉白玉毛主席坐像而闻名全国。对我们这些艺术学子来说,他无疑就是艺术界的大神。1982年,我从西南大学美术学院毕业,分配到深山里的兵工厂,工厂生产高射炮,离艺术太远,工厂只有一个好处,安静,时间多,正好潜心读书,伏案写作,在国家级的刊物上发表了不少艺术理论文章,川美七八级版画系的龚玉教授,当年被分配在南川县文化馆工作,我们两家人很快成了最要好的朋友。龚玉的丈夫戴嘉林,留校版画系教师。
■ 叶毓山先生在创作毛主席像
80年代是中国艺术家最美好的年代,我们两家人相互走访,他们在县城,我们在山里。金佛山风景优美,空气纯净,写生画画,杀鸡烹鱼,悠哉乐也。1986年,有一天,戴嘉林夫妇骑着摩托车从重庆来南川,岀了车祸,戴嘉林腿受伤,到医院包扎后,在我家疗养了几天。每天侃艺术,老戴说“你一手好文章,怎么没想到美院去教书?我可以向美院理论教研室推荐你”。那以后老戴向李来源教授引荐了我。李先生快人快语,直奔主题,说“你小伙子有才华,抓紧办,我们正差人”。取得李教授的支持信任,我和戴嘉林又骑着他的125摩托车,冒着细雨,从南川骑了几个小时,到黄桷坪,去叶毓山家中拜访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声名赫赫,叱咤风云的大艺术家。叶老师风华正茂,气宇轩昂,礼貌地微笑着,那眼光却会把你看穿。■ 1988年四川美院学生作品展“六人画展”研讨会
右三为时任院长叶毓山先生
在叶老师家一席长谈,竟然毫无拘束,话题都是推心置腹,真诚地谈艺术发展,最后叶老师说你先不急回去,这两天参加我院的一个会议,到了那个会上,举座皆是美院的教授,我一介无名之辈,不知道会发生什么。邀我参如此级别的会,是我没料到的。这会议是教学讨论会,会议中,叶院长向大家介绍我,并邀我发言。那时初出茅庐,血气方刚,我也坦率地就当前艺术发展和美院教育发表了见解。会后,叶老师约我到他办公室,并把人事处长邓昌彦叫来,嘱他尽一切努力将我调入川美。当年9月,我便在川美任课,主讲《艺术概论》。仔细想想,叶毓山作为川美院长,为什么能得到几乎全部师生的尊敬点赞,而且发自内心。是他个人的人格魅力,艺术实力和时代对他的选择。他任院长的时代,是川美的黄金时代,涌现出了77、78级大批优秀的艺术家。以及85、86级一大批优秀艺术家。这是川美的主力军。优秀的艺术家和优秀的院长是不一样的,二者往往不可兼得。叶毓山在这两方面都名至实归,作为一个优秀的艺术家,自我完善就可以了,而作为一个称职的院长,必须有一种高度的责任甚至于牺牲。不止是要牺牲自己的创作时间。我调来川美,住在办公室,一年后分到住房,那是老前辈谢梓文教授在唐平村的平房。叶老师从办公室回家,必经过我家门。每天晚上都看他很晚才从学院回家。白天忙校务,晚上到雕塑工作室做自己的作品。
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,虽然历经阶级斗争,政治风波,那种纯靠政治出道者,毕竟是少数。川美那代教授,仍秉承了李有行、冯建吴、沈福文等民国时代老教授的风范,自我完善,枥耕学术,敢于承担,尊师爱徒,谦恭待人的品质。而今天,这种教授风范几乎已绝迹。叶老师就是这种风范的最后传人。之所以是最好的院长,在于他对学校的责任,一个院长不是为了经营自己的学术名声,而是凝聚一帮有才华的教师,营造一个良好的学术氛围和教学条件,叶老师当院长的时代,川美集聚了一大批77、78的优秀人才。这帮精英个个都很牛逼,没有一个德高望重,一锤定音的磨心,是很难形成气候的。这帮精英对叶老师都很服气,没有人称他院长,都称叶老师。他会仔细倾听每个教师的意见,召集众人商议教学发展。叶老师的艺术观教育观是敏锐的,他从来没把艺术看作是一种手艺,而是整个世界,整个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。所以他尤其注重艺术理论的建设,他对好多人说过,我们川美现在不只有艺术家,而且有笔杆子,我们现在有两木两林。(林木、王林、牟群)。但凡重要的教学创作,是都会征求我们理论教研室的意见,上世纪80年代是中国美术风起云涌的年代,我们经常出席全国美术研讨会,都是由学院报销费用。1988年黄山中国首届当代艺术展筹备会归来,我们几位理论家和顾雄,叶永青,张晓刚为全院学生举行报告会,爆棚满座,气氛炽烈,当时美术界对现当代潮流视作自由化,洪水猛兽。叶毓山不但不反对,还高度赞扬,认为我们为学院带来了时代的活力。
叶毓山对学生的爱护众所周知。第一届学生自选画展出现反对声音,认为失去了主流标准,还有人认为展览中有资本主义自由化的倾向。向文化部汇报,文化部副部长方千专门来川美视察,叶毓山顶住压力,给文化部领导讲解学生作品。结论是没有发现有什么资产阶级自由化的表现。展览顺利举行,并连续六年。自选作品展是川美当年创造的一个奇迹,给启发式教育和艺术发展开启了一个自由的空间。以后当年参加学生自选作品展者,已都是今天当红的艺术家,事后反思当年有叶毓山这样开放智慧的院长,真是一种幸运。1986年,四川美术学院破天荒的获得了全市大学生三好杯足球赛冠军。叶院长亲自督战,夺冠后,学生们把叶老师抬起来抛,师生情谊,天地可鉴。他绝不食言,亲自创作纪念碑,铭上全部球队人员名字,永存于校园。学院里露天小操场常有舞会,也会见到叶老师夫妇和学生们共同起舞。
1982年,参加全国高等艺术院校美术创作
教学座谈会的叶毓山院长
叶毓山雕塑艺术,多以主旋律宏大叙事为主,人物形像多高大上。那个时代需要高大上甚至伟光正的视觉美学。前苏联阿尼库申,武切基奇,穆希娜对叶毓山这代雕塑家有决定性影响,中国那一代雕塑家与苏联雕塑家有共同的文化处境。他们必须在既定意识形态框架之下进行创作。高大上的形式美学是国家意志集体意识产物,由统一的创作方式决定了相同的艺术风格。严格说意识形态需求和国家定制,并不需要个人风格,如果要在这类风格上区分叶毓山或潘鹤、程允贤、还是盛阳,都区别不大。但这些雕塑家也都有自己的试验田,穆希娜的那些奔放优美的自由作品,丝毫也不亚于罗丹与亨德尔。
叶毓山的个人风格和艺术才赋,也表现在非主流的创作中。在其中倾吐自己的爱意。叶老师喜欢刻划中国古代的诗圣大儒,他的《杜甫》雕像表达出独特的诗意浪漫与造型奔放。不敢去打搅他,当年我和顾雄搞一个科研项目,顾雄是叶老师夫人江碧波教授的研究生。我们有时会去叶老师家坐坐,谈天说地,十分亲切。叶老师对我爱人梁明玉的服装艺术一直都很赞赏。那时川美刚成立服装专业。叶老师亲临市里举行的服装设计大赛,为川美选手和梁明玉的作品站台打气,还对评审的欠公正表明态度,使我看到叶老师作为艺术家的真性情。叶老师辞去院长职务后去了成都,就更少见面。既便到成都,也不便去打扰他。其实心里还是很想念叶老师。有一天我到成都,给他打电话问候,他立刻派司机来接我到家里,喝茶侃天,晚上又亲自陪我去双流机场,他的工作现场,他租了一个巨大的飞机库,正在制作上海龙华烈士群雕泥样,群雕硕大无朋,他执意要听取我的意见。
和叶老师相处,感觉没有领导人的尊严,而是恩师的榜样与慈父的关怀。我们这一茬人都与他亲密无间,无遮无拦。却没有任何私利瓜葛,只有师生同事间真诚的友谊信任。我想这正是叶老师人格魅力所在。一天,我和梁明玉刘宇去拜访他的牧马山别墅。叶老师非常开心,我们聊至深夜,送我们出来时,叶老师对梁明玉说:小梁,我现在身体正在恢复,感觉很好,蔡姐对我也很精心照顾,你们放心。那一刻,就感到他内心深处的一丝孤独、帐惘与怀旧。叶老师80寿辰,梁明玉亲手为他设计制作了一件冬祆,里衬印着她的绘画和亲笔签名。叶老师收到后,打电话给我们,高兴得很,说真心喜欢,穿上舍不得脱。逢人便说我穿的大师作品。
斯人已逝,音容犹昨,叶毓山以他的艺术实力,院长风范,师德人格,树川美一代风尚,留艺坛百代声名。
■《歌乐山烈士纪念碑》 叶毓山先生(与江碧波教授合作)
■《红军突破湘江纪念碑》局部
■《忠魂曲》
■《举杯邀明月-李白》
■《落霞与孤骛齐飞》
■《八仙系列部分作品
■《九歌-山鬼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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